2021年10月31日,美国与欧盟宣布达成了修改美国在232调查[1]下对欧盟钢铁和铝产品所实施的关税措施的协议(以下简称“《协议》”)。该协议结束了长达三年之久的美欧贸易战,并将对美欧国内钢铁及铝产业、甚至中国制造业及贸易产生影响。
一、美欧钢铁和铝协议的内容
1. 美国取消对欧盟钢铁和铝的232关税措施并以关税配额取代
《协议》的主要内容是取消了自2018年6月以来美国对从欧盟进口的钢铁和铝产品实施的232关税措施,取而代之的是关税配额(Tariff-rate Quota, TRQ),即有限开放从欧盟进口钢铁和铝产品的免税总量。《协议》同时规定了关税配额实施的具体方案。
钢铁:
从2022年1月1日起,美国将用关税配额取代现有的根据232条款对欧盟钢铁产品征收的25%的关税。根据关税配额制的安排,来自欧盟的特定数量(基于历史贸易量)的钢铁产品在进入美国市场时可以豁免232关税。具体规定如下:
1) 适用关税配额的产品数量:每年将有54个产品类别下的330万吨欧盟钢铁产品[2]适用关税配额,这一配额会在欧盟成员国间根据它们在2015-2017年这段历史时期的对美出口量进行分配。
2) 衍生产品:在9980号总统公告[3]中所列举的从欧盟进口的钢铁衍生产品将不再被征收232关税。
3) 适用的条件:要获得关税配额制度下的免税待遇,从欧盟进口的钢铁产品必须是根据美国现行要求在欧盟境内熔炼的。进口商必须提供相关文件以证明产品符合上述要求,否则可能会导致美国法律所规定的救济和/或惩罚措施。
4) 排除条款。从欧盟进口的钢铁产品仍然会适用《1962年贸易扩展法》232条款的排除程序,但所排除的从欧盟进口的钢铁产品不会被计入配额之中。美国将把2021财年的对从欧盟进口的钢铁产品的排除条款的适用期延长至两个日历年,即适用至2023年12月31日,而无需再重新进行申请。这些被排除的从欧盟进口的产品将不被征收232关税。
5) 配额外产品的关税税率。配额内的欧盟钢铁产品将被完全免征232关税。配额以外的、处于232征税范围内的欧盟钢铁产品,如果没有如第4点所述受到排除,则将继续被征收25%的关税。
6) 执行管理。关税配额将在实施措施的每一年进行计算,并按季度进行管理。当年第一季度未使用的关税配额量,最高不超过该季度分配配额的4%,将转入当年第三季度;当年第二季度未使用的关税配额量,同样最高不超过季度配额的4%,将转入当年第四季度;第三季度未使用的关税配额量,同样最高不超过季度配额的4%,将转入下一年的第一季度。关税配额将以“先到先得”的方式分配给各个欧盟成员国的每个产品类别。美国会把每个产品类别的季度配额使用情况的最新信息公布在公开网站上,其中包括从一个季度转入另一个季度的未使用的关税配额量的信息。
7) 调整。美国会对关税配额进行年度审查,在世界钢铁组织公布相关数据后,对前一年美国的钢铁需求水平(表观消费量)进行计算。每当该计算出的需求水平高于或低于2021财政年度美国钢铁需求的6%时,关税配额量就将相应地在随后的12个月内与第1点所规定的水平相比增加或减少3%。如果计算出的美国钢铁需求水平没有高于或低于美国2021财政年度水平的6%,那么随后一年的关税配额量将等同于第1点所规定的水平。
8) 审查。从不晚于2022年4月1日开始,美国将每三个月对关税配额的使用和管理情况进行评估,并应欧盟的要求进行磋商,以解决任何关税配额的实质性不足问题。
铝
从2022年1月1日起,美国将用关税配额取代现有的根据232条款对欧盟铝产品征收的10%的关税。根据关税配额制的安排,来自欧盟的特定数量(基于历史贸易量)的铝产品在进入美国市场时可以豁免232关税。
1) 适用关税配额的产品数量:每年将有2个产品类别下的1.8万吨欧盟未锻造铝产品和14个产品类别下的36.6万吨半成品(锻造)铝[4]适用关税配额,这一配额会在欧盟成员国间根据它们在2018-2019年这段历史时期的对美出口量进行分配,但铝箔(7607)除外,对其配额的分配将依据2021年的年化数据。
2) 衍生产品:在9980号总统公告中所列举的从欧盟进口的铝衍生产品将不再被征收232关税。
3) 入境文件。进口商应按照美国现行法律和实施细则,为进入美国的铝产品提供分析证书。否则可能会导致美国法律所规定的救济和/或惩罚措施。
4) 排除条款。从欧盟进口的铝产品仍然适用《1962年贸易扩展法》232条款的排除程序。
5) 配额外产品的关税税率。配额内的欧盟铝产品将被完全免征232关税。配额以外的、处于232征税范围内的欧盟铝产品,如果没有如第4点所述受到排除,则将继续被征收10%的关税。
6) 执行管理。关税配额将在实施措施的每一年进行计算,并按半年进行管理,每上半年完成的关税配额不能超过60%。美国会把每个产品类别的半年度配额使用情况的最新信息公布在公共网站上。
2. 欧盟取消对美报复性措施
根据美国和欧盟达成的《协议》,欧盟将在2021年12月1日前终止报复性措施以促成双方达成长期解决方案。
欧盟对美国的报复性措施主要是指2018年6月22日,欧盟宣布对从美国进口的价值约合32亿美元的200多种产品[5](包括钢铁、铝、牛仔裤、大米、橙汁、威士忌、摩托车、烟草、游戏品等)加征25%从价关税,其中包括了哈雷摩托车、李维斯牛仔裤、波本威士忌等美国的重点出口产品;以及对从美国进口的游戏卡牌产品征收10%的从价关税。欧盟原本预计从2021年6月1日起对上述报复性措施进行进一步升级,但在2021年5月17日宣布由于与美国即将开展的有关钢铝产能的谈判对话,暂停原定的关税升级措施。
3. 仲裁解决双方WTO争端
美欧双方还同意通过仲裁程序解决关于232措施的WTO争端,终止各自在WTO所提起的相关争端。[6]
二、观察与分析
1. 美欧协议消除了3年多贸易战的关税壁垒
在本次美欧之间的232关税措施协议达成后,美国以关税配额制替代现行的232关税措施,每年对330万吨欧盟钢材和38.4万吨欧盟铝材免征232关税,并完全取消对欧盟钢铝衍生品的232关税。根据欧盟的评估,在新的关税配额制下,将有价值约合67亿美元的欧盟钢铝产品被免征232关税,预计被豁免关税将达到15亿美元。[7]作为回应,欧盟也将全面暂停对美国产品实施的报复性关税措施。《协议》达成前后美欧措施及其影响的对比如下:
(点击图片查看大图)
可以看到,自从美国发起232调查以来,美欧之间的贸易战经历了美国征收232关税——欧盟采取报复性措施——WTO争端解决这三大阶段,以关税措施为主要形式,相互遏制了对方的进出口贸易,尤其是钢铁和铝这两大支柱产业的贸易。
这意味着拜登政府正在对前任政府贸易战的影响进行重新审视和评估。虽然美国对进口产品征收高额关税,从一定程度上可以保护美国国内钢铁和铝产业的利益,但却对其他下游行业及消费者造成了损害,破坏了供需平衡,造成美国国内供应短缺或供应成本提高的问题。
2. 美国仅是有限开放欧盟钢铁和铝产品的进口
美国取消232关税措施后用关税配额取以代之,这意味着美国并没有完全开放欧盟钢铁和铝产品的进口。美国通过关税配额来控制从欧盟进口的总量。
例如,根据《协议》,美国给欧盟钢铁产品开放的进口关税配额为330万吨。据统计[8],美国2020年钢铁表观消费量为8200万吨,因此给欧盟开放的进口关税配额只占其消费需求的4%左右。
3. 美欧达成同盟,共同遏制中国
虽然美国欧盟达成的协议旨在解决二者之间的贸易战,但协议内容却处处指向中国的制造业及贸易。
在美国发布的《关于232条款下对欧盟进口措施的声明》(以下简称“《联合声明》”)中提到符合免除232关税的钢铁产品必须符合“在欧盟境内熔炼”(must be “melted and poured” in the EU)的要求。这一规定旨在防止欧盟的出口商采用从中国进口的原料或半成品加工后出口美国的情况,这扩大了现有美国对中国钢铁产品规避反倾销反补贴措施的打击范围。
《联合声明》中所提到的美国欧盟同意就解决全球钢铁和铝行业“非市场化过剩产能”问题举行定期沟通,这里的“非市场化”和“产能过剩”毫无遮掩地指向中国。美国欧盟一直以来都在指责中国的“非市场导向”及“市场扭曲”,并在过去的数年中不断指责中国钢铁和铝行业产能过剩问题。
美国欧盟同意通过包括贸易救济在内的措施工具严格限制不符合市场导向的企业的市场准入——这意味着美国欧盟今后会继续通过对中国进口的产品加征高额反倾销反补贴关税限制其进入市场。
双方提到限制不符合低碳标准的企业的市场准入——碳边境税等机制将被充分利用。
非市场导向主体在欧盟美国进行投资时,要审查其相关的国内法律体系——这是对推行《欧盟补贴白皮书》所倡议的对在欧盟境内进行投资、经营、融资等行为的外国公司活动进行补贴方面审查的回应。中国企业今后在欧盟美国进行投资,将面临更大障碍。
此外,欧盟和美国还将进一步加强在贸易救济和海关领域的合作。美国从2016年起实施海关反逃避措施,是对现有反规避措施的进一步补充和完善。从《联合声明》来看,美国会向欧盟及其成员国的政府官员共享在打击逃避及规避关税方面的公开信息及实践经验。在政府层面协调行业参与并听取其观点。在海关事务方面开展双边协作与合作。预计中国企业在第三国建厂、通过第三国转运到欧盟美国都将面临着更严格的审查和限制。
[注]